信扫描序列号:s1731
写信日期:1994
写信地址:甘肃省敦煌市
受害日期:1937-08
受害地址:河南省安阳市
写信人:张天全
受害人:张天全
类别:轰炸(AB)
细节:1937年日本军轰炸河南,我当时在家外玩忽然日本飞机轮番轰炸把我炸成重伤,经过千辛万苦的治疗我才活了下来,日本人侵略者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的伤害,他们应该赔偿所有的受害者。
童增同志:
你好!
我是日军侵华暴行的受害者之一。从刊物上读到你力主正义,为对日索赔呼号的报道,很受鼓舞,现将我个人所历所知的一点情况敬告并简述愚见于1下。
我叫张天全,原籍河南安阳南堌堰村(现通称南固现)。
三七年大约八月中旬的一天(具体日期待查,夏历为七月十三,我家乡附近一个叫蚂蚱庙岭的村子,一年一度的会期),即卢沟桥事变后一月多一点的时间,日本侵略者还没来轰炸机却先到了,在一阵针对平民的狂轰滥炸中我受重伤,几乎殒命,时值三岁半。从那时起到现在,已经快六十年了!
也许记忆无损[吧],我清楚记得,那天中午,天很热,我在室外玩了会,往屋里走……,以后的事则是人们日后告诉我的:那天中午,母亲拥了尚在襁褓的妹妹在迎门的床上午睡,也许[怕]热,或者瞌睡,我走进屋去。正在这时,灾祸降临了!一颗炸弹落在屋子的后墙根,房子坍了,坍塌的断间墙一下砸在床上,被掩埋的母、妹有惊无险,折了腿的床沿却搁在大概是被气浪扑倒的我的头上!
据说,当人们惊悸过后跑来将我救出时,看到的只是一个面目不清、没有气息、只剩一丝游气的血蛋蛋。我之所以没死,先是亏了一摞大海碗,再则得益于我的父亲。原来,床下放着一摞十几只老辈留下的海碗。那东西大而结实,竟没全碎,垫了一下,以此床沿不曾完全落地,我的头颅也因而得以保全。只是头挤扁了,颅骨局部粉碎性骨折,以至后来每到秋天都会从伤处附近裂开一个小口,拱出部分碎骨头来。如是三年([直]至今天,我始终不明白这在医学上应该作何解释)。我的右眉棱处则刺进一片碗渣,造成深洞,眼睑闭合,原以为瞎了,过一年多竞又睁开且视力无碍,好不幸运!当时,被悲痛击昏了的母亲已经失了主意,听人们纷纷劝说,无奈央人把我送往村外的寨沟里。我的父亲和大哥,那天去蚂蚱庙岭赶会回程遥见村子起火,飞跑赶回,果见遭祸,急问人员状况,母亲回答我已经被“扔了,不行了,只剩一口气了”。父亲闻言火急,“有一口气就是没死”,赶忙把我找到拾回,取死里求生之[意]。不用说,那年月乡下缺少医药,何况兵荒,何况不久信做亡国奴!于是父亲自学起中医外科来,给我清创敷药,权作处置,聊胜于无。我就这样被养着……,到我的第二次记忆,同样非常清楚。又是第二年的夏天,又是一个中午,五黄六月,异常炎热,我突然醒了,想吃肉;父亲大喜,连说“好了!好了!”,急命我二哥去割肉,[怎]奈天热,找遍全村才买到唯一剩下的一斤熟牛肉,我狼吞一顿,竟至呕吐,此后有几年一见牛肉就呕心。但我却真的活下来了。虽说发言欠佳,虽说外观不雅,到底只伤不残。如今活到年逾花甲。这该感谢谁呢?也许是天吧,但绝不是日本军国主义者!
所历如是。我的身材、相貌、伤疤庄庄记录着侵略者肆虐的残暴行径,家乡七十岁以上尚在的人们想必也记得这一切。
其实,我受害不算最重的。我有一个堂兄,叫做东旺,那天在村外树下乘凉,被炸当场身亡,遗寡嫂孤住艰难度日!东旺的次子叫金元(小名),长我五岁,自四六年后再没见过,听说现在还活着,退休住武汉,又是鳏夫;金元的独女小名九凤,六十年代初分配去西安飞机制造厂,二人均不详。但有一个人确切了解他们的情况,这是我的一个侄孙,叫张万钟,小名润民,是个医学教授,近二十年在焦作人民医院。润民是东旺之死的目击者,被炸那天,他正由东旺领着,不过他本人只腿上受了点轻伤。当时嚇傻了,惊怖中拼命往家跑,一路遗尿不止。这样的经历他不会轻易忘记的,我想。
那天,投在我村的炸弹共是五枚。一颗落在我远房族叔张恩让家,听说只毁了几间房子。另两枚则因关系生疏,我不大清楚。
此外,早年曾听父亲说过,沦陷初期,日军曾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河坡口上刀劈过一个行人。但我不知道究为谁氏,也不知是否本村人。
以上算是所闻,因为当时我是虽在而不能见的。
南堌堰只是中华大地上的一个小村落,我也只身经亲闻了这么一点点事。侵华八年,日本侵略者在中国该犯下多少罪行,有多少冤魂屈死地下呵,谁能数清?!谁能道明?!
然而,战争结束都快半世纪了,关于这场战争的是是非非,似乎是谁也说不清,旧怨也一直置而未理。而今,年代久远了,当事人已经日见其少,索赔之说寂[寥],赖账之声倒时有可闻了!
国人,日人,都有议论。一曰“向钱看”,二曰“过了期”,三曰“要友谊”,杀人、放火不论,旧事重提没理。憨耶?偏耶?
还是只说我自已罢。几十年沧桑,困顿都过去了,如今人已老迈,初可温饱,哪里一定得“发洋财”!但是,人要轻我,我又何必自残,遭残被害,真就不敢吭一声么!历年来,日本阁僚中否认侵华史实者,颇不乏人,首相里公开表明了检讨立场的,也只细川以来的两人,照理说,他们中的许多人该是这场旷古罪孽的目击者或知情人,竟而如斯!弱肉强食,此之谓也。至于当今的日本青年一代,听说对二战真相多半知之甚少,倒是都记得日本国在战争中吃了亏,家里死了亲人,广岛、长崎落下过“霹、[咔]、咚”。所以说,真实的情况是战争正结而未束,这是不可以不论一论曲直短长的。友好总是相互为用的,前逆不去,何谓之“友”?是非浑沌,“好”何自从?“仁恕为怀”可以休矣!若真想使中日人民世代友好,这不友好的过去就该有个说法才是。大和民族是个优秀的民族,日本人民以勇于进取著称,这都可以日本国的复兴为证。我想,如果中日人民都能清楚了解日军侵华真相,种种道理都将不言自明,战争遗留问题不难解决,睦邻互助也会成为两国人民的选择,如当年标榜的“共存共荣”,问题是目前还缺少一种论理的气氛和环境,在中国,在日本,都一个样!
这几年,我曾数次致信中日友协,申明上述观点,没有回音;想直接致信日本,又不无顾忌且不知向哪里投书为好。现在,得到你和李国平先生仗义执言,就写了这封信(同时寄给李先生一份),如果你们在征集签名,请签上我——一个日军暴行受害者的名字:张天全。
如有《对日索赔书》,请寄我一份。
这封信如能转到,请接受我的问候!
谢谢你:随时候教!
张天全
94年5月22日
敦煌石油技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