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扫描序列号:s1163
写信日期:1992-12-09
写信地址:上海市
受害日期:1945
受害地址:南京市
写信人:孙根发
受害人:孙塵清(孙根发的父亲)
类别:轰炸(AB)
细节:日本侵华期间,我就家几次搬迁,1945年逃到广西省宜山县,又遭到日军轰炸,我家房屋被炸毁,全家人被压在废墟中,等救出来时候,父亲孙塵清当时已经没气了。
童增先生:
您的来信我已收到,知道你为了人民将日本侵华战争索赔事正在进行,感谢你的正义行动。
今我将我一家受害经过书面提供给你,请你和你一道工作的同事审阅,并汇总与日本政府或和大使馆交涉。有进展的消息请告知,谢谢。
我的最老的南京邻居和亲戚都了解,年轻的一代不了解。
被害人一家:
原籍:南京市城西朝天宫西街黄鹂巷45号(离开南京时)
后搬至黄鹂西巷27号(回到南京时)
现在孙根发住址:通讯处
上海市徐汇区虹桥路塘子泾125号502室(番禺路口)
邮:200030
孙根发
1992.12.9
日本侵华战争遭害的幸存者 要求赔偿的呼唤
受害的幸存者 孙根发 男 1935年生 南京市人
受害情节分 一、概述
二、详述 全部是实
一、概述战争受害家史:
我的幼年和童年在抗日战争中[度]过,往事是一把辛酸悲伤的泪水,童年遭遇日本侵华战争,造成家庭颠沛流离,从南京随父母到处搬迁,此后家破人亡、忍饥受寒、流浪两广、衣不蔽体、无鞋无袜,当时悲惨结果是父亲被炸死,母成寡妇,我成孤儿,妹妹丢弃,弟弟送人,母子二人相依为命。因战争折磨,母亲多病,我十一岁做各种小生意谋生,逃难乞食于广西、广东两省。直到抗战胜利,所幸得到当时政府对难民的救济,安排车船,送回家乡南京。
南京的家只有祖母,无房屋财产,只靠祖母做点竹子加工的细活,供织丝绒机子上用,一年只有一个季度的活。母是寡妇,无文化,也无职业,在家做点烧饭家务,无收入,成为城市贫民,过着贫困以下的生活。男的能干活的主力由于日本侵华战争夺去了生命,毁坏了一家的财产和正常谋生手段,在那战争以后的岁月,留下的是祖母、母亲、孤儿这种破产的家,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了。
我和母亲自广东乘政府的难民船途径上海转乘装货火车回到南京,当时我十二岁(虚岁),这已是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的热天。由于战乱流离,童年在外读书时断时续,祖母这时给我托人插班在南京市公立朝天宫小学读小学三下年级,1949年小学毕业,此后就失学在家。为了解决生计,做加工铁丝及钉子的苦手艺活和其它谋生办法。每天只博得几块大[饼],直到1951年,由亲戚介绍在上海学徒,就此踏上社会,当时虚岁17岁。由于战争原因,我童年和少年缺乏应得到的温暖和连续求学的机会,被日本飞机丢炸弹,我一家被炸,父、母、弟、本人同时被炸的细节后面祥叙。
二、战争受害经过详情:
幼失其养,本人是日本飞机轰炸炸弹炸中的幸存者,但我一家是无辜人民。抗战胜利后回到家乡南京,祖母、母亲、孤儿的我,三代人的悲哀。本人既是直接受害的幸存者,又是被炸死的父亲的遗族。祖母和我母亲均已故世,我的家庭也就是只剩下我一人清楚记得亲眼目睹战争受害的人。我父亲这个家是如何离开南京,如何一再搬迁撤退,我也随父的工作而一再搬家,从南京经浙江到江西大廋,又到湖南衡阳,再到湖南冷水滩转零陵,又撤到桂林又撤到广西宜山、南丹。火车时开时停,有很长很长天数在火车上。在南丹失去了一切交通工具,随难民潮水般向贵州省独山方向撤退,用步行没日没夜的逃难,途中公路弹坑多处,衣物狼藉遍地,途经广西六寨,这时广西六寨沿公路有一条街,所有店铺全部都在焚烧,火苗子未停,而街上的烧焦已发臭变得短小的尸体铺满整个路面。难民们越走越稀少,我们的速度是慢一些,路当中有一条并不是直的小路,两边都是发黑的臭尸体。我当时十岁(虚岁),感到一种难闻的恶臭,我行走的一家人和好多难民走过这一段恐怖的路时,连一点声音都没有,就这么走过这一条街,此后是贵州边境,地名叫麻尾、上司、下司。再往前走,难民就更稀稀拉拉了。我一家由于父、母、弟、妹和我的拖累行走就慢些,以至于在×天被日本兵追上了。日本兵追上的情景也清楚记得,骑兵在前面马路当中开路,然后是步兵在公路两边单行排列行军。追上我们的日本兵,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向公路边转移时,突然有一日本兵看准我的父亲(35岁)强行拉夫去挑东西。我父边走边求丢不下一家人,如去也必死无疑,他是一个做职员工作的知识分子,但日本兵行军不休息是不会容忍耽误他行军速度的。就在100米远处停下来,由于一面要拉去挑军火,一面哀求不能去,最终日本兵用扁担把父亲的颈子后部打出一个寸多长的大口子,流血不止,踉跄回来。战争使人几个月不停迁移,再加上这创伤使我父身体因流血过多而体力虚弱了。一家五口在这荒郊山野怎么办呢?除去日本兵没日没夜的不停行军,老百姓也不能在公路边久待。我一家在父亲带领下,迅即转到公路边树林子里暂且棲身,无吃、无水,父亲昏沉沉的无力,再没有什么办法了。小妹还小要哭,哭声更要遭到日本兵再次伤害。母亲拖着小妹叫我一道去树林里靠山的小路走进去约一里,丢掉小妹,就此结束了她小小生命,当时她约一周岁多点,这时是这一年较冷的时候。经过几天时间日本兵行军才走完,公路上才静下来,为了生活我们要找吃的,我们唯有向来的路上往回走,从贵州边境又往六寨、南丹逃到宜山,路上和在贵州边境树林子里,又遇到许多磨难,包括土匪(战乱造成),有随时被害的一批批难民。公路上时有死人,房子里也常见尸体,一幅侵略战争留下的惨景,人命如悬丝一样不值一钱,随时都会倒下几个。逃到宜山以后,宜山是广西一个大县城,可是战争年代十分萧条,难民又多,谋生艰难,父亲曾经想法子熬点花生糖卖,企图作生活的挣扎来维持一下一家四口的生命。但宜山时时空袭拉警报,其次日本飞机轰炸,机枪扫射,在一次轰炸中炸弹丢在我们房子的旁边五—十米远处,形成二丈多直径的大坑。我们临时住的二层楼的老式坚固的房子全部倒塌,我全家被压在建筑物堆里,我在瓦砾堆里,当时不知怎么并未炸死。空袭警报还未解除,我从废墟中爬出来,我伤心极了,我哭我喊,为了要请人救我一家被埋的人,我到街上大喊救命啊!救命啊!直到警报解除了才喊来了一些地方上的人。(请原谅,我回忆写到此,今天我止不住泪水直流,鼻子阻塞,我克制但还是哭出声来)
他们帮助耙救我的一家,直到全部耙出来。
父,当时已没气了。
母,当时昏昏沉沉的哼了一声,就如死去一般,毫无知觉。
弟,五岁,活着,从他懂一些事就没遇上好日子。
我感谢人家帮忙救我一家,但已死去的我父母,他们也没办法,这时人家也走了,只剩下可怜的我和弟弟。我在母亲身边整整哭了一天,直到这天太阳快下山时,母亲忽然苏醒,显然脑子已受一定的刺激和打击,这时我和弟弟的心总算有一个亲人,我们将会得到保护。此后是请人掩埋父亲尸体于炸弹坑内。再以后,我和母亲、弟弟三人生活有问题,母亲只有将弟弟送给逃难的一对夫妻,他们年[龄]四十多岁无子女。一家舍下母亲和我就此逃难,流浪于宜山、柳州,饥无餐,渴无饮,饥不择食,野菜、野草、公路上的死马肉、马齿苋、山芋藤、芋头都充过饥。此后又遇到许多惊恐的劫难,可谓死里逃生,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。
在柳州终于有一天抗战胜利了,但流浪生活还在继续。母亲先后在战争期间逃难中得过搭背病、鼓胀病,头发也快掉光了。我头上生大疮,不知疖了什么的,至今开刀刀痕尚在。无鞋穿,右脚心被划一寸长的伤口至今[犹]在,无正常饮食,晚上看不见任何东西,后来我知道这是夜盲症。
战争给我一家带来无法弥补的痛苦,夺取我父、妹生命。我母亲苦了一辈子没有过上好日子,就是吃了日本侵华战争的苦,弟不知下落,我童年少年饱受苦难,也成为战争受害者。
我父亲是一个当时资源委员会下属,大廋钨砂管理局下一个小职员,后来时局紧张解散了,他在湖南衡阳与几个朋友为谋生计开办了一家小印刷所,叫定一印刷所。我在衡阳也读过一点小学,断断续续。不是战争原因,父亲必定要培养我,不想战争毁灭了我一家的幸福。
日本侵华战争带给中国人民的不幸结果,我所遇所见的事隔快半个世纪了,日本国富了,中日建交20年了,中国民间还有一些幸存的受害者,并未在以前提出什么,默默地忍耐着,奋斗着,创痛是多么难以弥补啊!中国人民是善良的,作为日本国政府,对中国直接受害的民众,将如何予以补偿受害的幸存者和遗族,无疑对死者、生者都将是一种抚慰。
我母能逃过战争厄运,但未能过上一些好日子,战争摧残过的家,我们的经济力量以前有限啊![尽]管如此,我也算尽了一些人子之心,过着清贫生活,终其天年。
社会上遭受战争残害程度各有不同,社会上并不因为你是战争受害者而有所优厚。受害人把苦难的历史烂在心中。我作为一个孤儿也是和我的同胞们同等的进行竞争,但我的起点由于战争的破坏,使我的家从一无所有开始,生活的重担,寡母的供养(过去),童年、少年教育的受损失。父亲这主要劳力的亡故,这应当由谁来同情,由谁来补偿。
战争受害人:孙根发(人名章)
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五日